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陷入了周更的深渊无法自拔……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第二十九章

      战术会议室里，陈果盯着屏幕长吁短叹，纠结不已的模样。

   “你说，张佳乐会不会回霸图去？”

   “老板娘，你都问我第四次了。”叶修无奈地答道，“我哪知道，你自己问他去啊。”

    “我哪敢问？”陈果瞪他一眼，“万一他本来没想起来，我一问倒提醒他了怎么办？”

    “以他的性格，倒也不是不可能。”安文逸冷静地分析着，“按照这一次的体检结果，他的状况已经很稳定了，并没有理由再留在兴欣。”

    “都是你的错！”陈果气哼哼地把体检报告往桌上一扔，“你对他干了什么？现在好了，你们俩暂时都没有危险了！”

       上次未遂的“来一发”计划被黄少天打断了，可两个人毕竟干柴烈火了一次，紊乱的激素反馈得到了有效的调整。比起之前岌岌可危的状态，如今张佳乐又是活蹦乱跳的一条好汉，叶修也暂时不用担心激素危向的问题了。

    “老板娘，我怎么觉得……你很希望我俩有危险似的啊。”

    “总之他要是回了霸图怎么办？现在霸图那边战事正吃紧呢！”陈果又开始叹气。被包围的敌军主力在东线碰了钉子，现在都转去西线战场，试图从霸图的防线突围了。霸图吃紧，兴欣这边却暂时没有了压力，几大主力指挥官再次返回了前线指挥部，部队也在进行难得的休整。

   “老韩大概是想让他回去，但也看他自己的想法吧。”叶修说，“现在的平静也就是暂时的，过两天敌军的49师从后方迂回过来，肯定还会和我们正面碰撞。我们这边也还需要他。”

    “总之全怪你！”陈果极其不满，“你要是把他拿下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。叶修你到底行不行睡都睡过了你俩怎么还是未结合！”

    “咳咳……”叶修咳嗽了两声，少见地尴尬起来。战术会议室里一时间鸦雀无声，所有人都给陈果彪悍的发言震惊了，只有苏沐橙和唐柔对视一眼，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。

 

   “说起来，张佳乐去哪了？”苏沐橙善解人意地转移了话题。

   “还在炮兵阵地，没回总部。”唐柔说，“……我觉得，他好像心情不大好。”

   “打了胜仗心情还不好？”方锐诧异地问，“而且炮兵营好像没什么伤亡吧？”   

       众人纷纷点头附和。这一役兴欣赢得极其漂亮，敌人的火力从未危及炮兵阵地，炮兵营叶修没说什么，低头翻着电子作战地图，翻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问苏沐橙：“174阵地，呼叫过远程炮火支援吧？”

       别人没说什么，倒是包荣兴的表情罕见地沉重起来。驻守174阵地的是机械化二营的一个步兵连，在前锋阵地的拉锯战中，这个连在作战中与整体部署脱节，最终全军覆没了，甚至导致阵地一度失守。

 

    “嗯。”苏沐橙想了想回答道，“呼叫过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在战时，苏沐橙负责领导兴欣的电子对抗部队，所有的无线电通讯都经过她的监听并作有记录。174阵地在孤立无援中呼叫过兴欣炮兵的远程炮火支援，但当时炮兵的火力正在配合机械部队推进。等到炮兵部队终于有余力支援174阵地时，阵地却已经失守了。

    “老大怎么了？”包子不明所以，“不应该呼叫么？”

    “没有，应该的。”叶修说，“我就随便问问。”

 

    “所以，张佳乐其实还是会回霸图吧？”隔了一会儿，方锐说，“我们要不要考虑一下，他走了之后炮兵部队该谁代领？还是苏妹子么？”

   “我不行的。”苏沐橙笑着摇头，“之前让我代管远程火力，还是太勉强啦。我负责电子战就好。”

    “伍晨呢？”陈果提议，“虽然现在搞联勤防化，但他以前也是炮兵部队出来的嘛。”

    “和张佳乐比还是差了点吧。”方锐叹气。

    “呃……”一直没说话的乔一帆插嘴了，“可是，和张佳乐前辈比的话，联盟无论哪个炮指好像都是差一点的……”

 

       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，只有叶修悠然自得地靠着墙抽烟，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。最后陈果暴怒了，劈手就来夺他的烟，怒吼道：“叶修！”

    “其实我不明白，”叶修说，“你们为什么都觉得他要走？”

    “这不是废话么！”陈果说，“人家在百花指挥一个师，到了霸图也是个精锐团，到了我们这，就一个炮兵营，战斗力还不怎么样……他干嘛留下啊？因为你么？”

    “对啊！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面对叶修的理直气壮，所有人都默默无语了，就连乔一帆都替叶修露出了尴尬的表情，偏偏当事人自己还悠然自得。

 

    “张佳乐的话，他未必在意这些，你让他当个普通士官，说不定他还更开心。”叶修解释道，“他这个人，其实很不适合当指挥官。”

    “他不适合谁适合？”陈果惊了，联盟最牛掰的炮指，说他不适合当指挥官，这是搞笑呢吧？

    “作为统帅，爱惜所部和牺牲所部，都要有一定的限度。”叶修咬着烟，懒散地说道，“但是他的话……对生命看得太重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一时间没人说话，房间里的气氛沉重得近乎压抑。

    “看重生命……不好么？”隔了很久，乔一帆小声问。

    “对指挥官来说，不好啊。”叶修说，“好了，大家抓紧时间整顿部队。小唐，包子，你们两个把各营进行整编，编制不满用预备队的补充，注意装甲部队和步兵的配比，不要疏忽对新兵的训练。小安，你利用这段时间尽量完成塔台的改建，就按上次的方案。今天晚上开会，重新制定一下作战计划，连级以上军官都要到场。”

    “张佳乐的话……我打电话叫他回来？”苏沐橙侧着头问。

       叶修想了一两秒，把手里的烟按灭了。

    “不用，”他说，“我去接他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张佳乐漫无目的地穿梭在174阵地的坑道里，硝烟已经散尽，但坑道里仍然伸手不见五指。

       坑道中的电灯早就熄灭了，他打开一支战术手电筒，雪亮的光柱在狭小的空间中慢慢扫过。这个立体防御工事是他主持挖掘的，可是此时他却已经辨认不出这里最初的模样。

       大部分坑道都已经坍塌了，在猛烈的炮火攻击下，这个前哨阵地的所有射击点早就全部被毁。他信步走到一个射击点出口，这里已经被坍塌的工字钢和混凝土完全堵死，混凝土的碎块下，一只军靴露了出来，这里显然掩埋着一具尸体。

       打扫战场的工作初步完成，174阵地里，大部分战士的遗体已经被运走——多数是残缺不全的。完全凭借着各人佩戴的身份牌，他们的战友才能分辨出他们的身份，银色的铭牌一枚枚堆积在染血的地面上，像是一座闪着银光的小山。

       每一个铭牌，都代表了一段已经结束的人生。

 

       电筒的光向西移去，再往深处就是通讯联络室，张佳乐向通讯台走去，沿途看到了无数陈旧而触目惊心的血迹。通讯器材还留在原地，张佳乐沉默了一会，慢慢地把手放上通讯台，关上了手电筒。

       他其实不应该来这里的……他心里也很清楚，来了不过是徒劳，这种缅怀也没有任何意义。可他只是无法忘记、只是不能无动于衷，他只是永远不想再听到通讯频道里那一片虚无的沙沙声。

 

       黑暗中，他的手指触上了通讯台的发射键，就是在这里，这个阵地的战士发疯般地请求着支援，一遍又一遍……每一次，他们的声音都比上一次更加急迫，更加恐惧，敌军炮火的隆隆声也更加清晰。然而他们所等到的回答永远都是冰冷而一成不变的——等一等，再等一等。

       而他们终究没能等到。

 

       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，或许是第几百次也说不定。那些请求支援的通话全都一样地惊恐而绝望，而自己的回答也永远是等，等，等……他很清楚，每等待一秒钟，阵地上都会有几个、几十个人牺牲，而或许再过一分钟，这个阵地的通讯就会永远地沉默下去……

       而他却只能让他们等待。

       等待一个也许根本不存在的希望。

 

    “这里不安全，工字钢已经断了，随时都可能坍塌。”

       黑暗里突然有声音从身后传来，张佳乐警觉地停止了身体。可一旦认出那声音的主人，他立即就恢复了刚才的姿势，疲惫得反复站立不住似的。

   “谁告诉你我在这的？”他问。

   “我猜的。”叶修一边说，一边慢慢地走过来，凭借哨兵出色的听觉和视觉，在一片黑暗中，他也能准确地找到方向。

   “你说……”张佳乐轻声问，“他们坚持了多久？”

   “挺久的。后来坑道里还进行了肉搏，连刺刀都用上了。打得很英勇。”叶修回答道，“他们和作战计划脱节，是部署没做到位，我的责任。”

   “他们如果能再坚持几分钟……”

   “几分钟不够的。而且，就算有远程火力支援，缺乏装甲部队的配合，这个阵地还是要失守。无论如何，他们都是会牺牲的，从他们和计划脱节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啊。”张佳乐说。

 

       两个人在黑暗里沉默着，叶修慢慢地走到他身边，将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。

   “在海原的时候……”张佳乐突然说，“你也向我呼叫了火力支援吧？我也是让你等。”

   “后来我等到了啊。”

   “如果你没等到的话——”

   “张佳乐，”叶修打断了他，语气坚决，却非常温柔，“你活着，别人死了，这又不是你的错。”

       黑暗中，两个人的呼吸静静起伏着。因为看不见，真相反而无所遁形，让人将内心深处的想法轻易地吐露出口。

  

    “不是么？”他轻声说。

       叶修叹了口气，轻轻地摸索着，伸手将他慢慢地抱住了。两个人的胸口紧贴着，心跳撞击着彼此的胸膛，仿佛要在黑暗中确认对方的存在。

   “你以为你是谁啊……”叶修说，“在战争面前，生命是很渺小的，你也好我也好，我们都很渺小。我们能活下来，不是因为我们特殊，只是因为我们比较幸运。”

   “我还以为，我和这个词没什么关系呢。”张佳乐自嘲地说。

   “怎么没关系。”叶修在黑暗中笑着，“能做你的战友，我很幸运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能做你的战友……张佳乐想，我也很幸运。

       幸运地在年少时遇见了你，幸运地能和你并肩作战，幸运地在濒临崩溃的时候，刚好待在你的身边……幸运地认识了你这么久，而你一直在那里。

       是啊，我们活着，只是比较幸运。

 

       摸索着叶修的脸庞，张佳乐吻上了他的嘴唇。并不是心动、激情或者别的什么，在那一刻，他只是单纯地觉得，在这个世界上……有一个人，同他幸运地心心相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