evergreen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一

       方锐紧紧地护着怀中的地图残片，在密林中一路狂奔。

       在他身后，一片穿林打叶之声，不是暴雨，却是暴雨似的箭网。他折腾闪躲，捉襟见肘，仍被一支羽箭擦破了手臂。

 

       糟糕。他顾不上停下来查看伤势，只是心中一凉。这箭十有八九是张佳乐射出来的，百花的人最善于用毒，只怕他改投了霸图门下，也改不了往箭上淬毒的习惯。

       这么一想，方锐心都要碎了。自从百鬼巢穴里藏有密宝的消息传出，各大门派在地穴里厮杀了一天。呼啸前脚才拿到藏宝图的一角，转身就被打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……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住得来不易的地图？

 

       好在张佳乐似乎没想下杀手，方锐又跑了好远，也没感到身体有什么毒发前的异样。他本想布置几个陷阱，拖延一下追兵的脚步，奈何箭雨一阵密似一阵，方锐只得没命地狂奔。

       不用回头看，他也知道追兵近了。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，听声音恐怕足有四人。

 

       不妙啊。方锐在心里暗暗盘算着。好在几大门派的人还未走远，再坚持一会，说不定就能碰上其他人。到时候霸图和对方冲突起来，自己搞不好能趁乱脱身……

       一支长箭破空而来，方锐躲闪不及，被它将衣摆钉在了近旁的大树上。他挣扎的功夫里，急促的马蹄声已到了身后。他苦笑着看那队人马逼近身前，为首的青年一挽缰绳，勒住了那匹红鬃烈马。

        骏马嘶鸣一声，鬃毛像烈火般在风中飞舞。马上的青年安抚地拍了拍它，冠玉似的脸庞和年龄不大相衬，倒像是个不满二十的少年人。

 

    “我说张大侠，有话好商量，别这么血腥？”方锐嬉皮笑脸。

       张佳乐骑在马上，俯首望着他也是一笑。只是他边笑，手里就举起了一支弩弓，箭在弦上，蓄势待发。

   “把地图交出来。”旁边白马上，张新杰平和地说道，“我们就放你走。”

   “我跟张佳乐说话，你插什么嘴？就算你也姓张，也得问我认不认你当大侠啊。”方锐开始耍贫。

   “少废话！”韩文清一皱眉，开口训斥道。

       他那神色着实威严，方锐给吓得一哆嗦，心里也开始发慌。

    “你就交出来吧。”林敬言策马上来，好言相劝，“这地图不拼凑齐了也没什么用，你留着干什么？”

 

       这可真是威逼利诱啊。方锐想，不知等会有没有色诱？正在思量对策，冷不防听见有马蹄声由远及近，方锐破罐子破摔，索性大喊起来。

    “抢劫啦！杀人啦！有没有人管管？！”

       霸图众人给他喊得一愣，这一愣神不打紧，来人就缓缓地走到了面前。密林间，一黑一白两匹骏马格外醒目，白马上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，手按着腰间的长剑，一脸紧张。

    “哎呦，一帆你看，这是碰见拦路抢劫了。”

   

       懒洋洋的语调，来自黑马上的男人。这人东倒西歪地坐在马背上，缰绳都握不住似的，满脸睡不醒的表情。

       他身上既不佩剑，也不带刀，只在马鞍后斜斜地挂了把雨伞，丝毫没有江湖豪气，更无英雄气概。可就这么一个吊儿郎当的男人，他一出现，所有人的神情立即变得戒备而肃穆。

 

    “叶修你别来搅局，”林敬言冲他喊道，手里暗暗扣了一枚毒针，“这没你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有没有我的事，你得问他啊。”叶修随手指了一下方锐，“得了，你那毒针别藏了，大老远就看见了。”

    “叶大侠！”方锐一看是他，立刻做出狗腿状，“青天白日的，霸图就拦路抢劫。你可得管管！还有没有天理了？”

 

       叶修果断摇头，义愤填膺地说道：“没王法了！要打劫也得我先上，轮得到他们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“两条路，”叶修伸手替方锐把箭拔了，“一条是你把藏宝图交给我，我帮你揍他们。一条是被他们揍，把藏宝图抢走，我再揍他们，把藏宝图抢过来……你选哪条？”

       方锐要哭了。他有得选么？

 

       如果换了别人，方锐还有心试试挑起混战，再趁乱逃脱。可叶修是什么人？出了名的狡猾奸诈，简直都要成精了……自己能指望从他手里讨出好来？

       为今之计，只有放弃藏宝图，尽快脱身了。打定主意，方锐把地图往叶修手里一扔，弯下身去，窜入密林迅速走远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林中空地上，就只剩霸图四人和叶、乔对峙。乔一帆如临大敌，握着剑柄的手都发白了，叶修却满不在乎地笑笑，把地图随意地收好。

    “把地图交出来。”韩文清冷着脸说。

    “你让我交我就交？”

    “别逼我们动手！”

    “我没逼你啊。要是这样你还动手，那就是卑鄙无耻下流。”

    “跟他废话什么？”张佳乐不耐烦，“直接抢过来！”

        林敬言闻言策马上前，却被张佳乐给拦住了。

 

     “我去就行，你们别出手。”

     “你不是要一对一吧？”林敬言惊讶。

     “不然呢？以多胜少，丢不丢人？”张佳乐一仰头。

     “你和他讲江湖道义？”林敬言无语。

     “他不要脸，你也打算和他一样不要脸？”张佳乐振振有词。

        韩文清黑着脸不说话，倒是张新杰思忖片刻，说了句“小心”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于是张佳乐纵马上前，也不打招呼，右手一抬，一支支箭矢就暴雨般射向了叶修。后者似是早有准备，一脸懒散地抽出鞍上的伞，猛地撑开了，竟是面银光闪闪的盾。

       箭矢在盾面上纷纷弹开，黑马一个转头，朝着密林深处躲闪。张佳乐手上不停，也纵马紧追，一时间林中只听见箭矢破风之声、金属碰撞之声……林深叶茂，关于两人过招的细节，却是谁也看不清楚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箭雨密密丛丛，像是铺天盖地的一面网，叶修持伞边抵挡，一边冷静地观察着周遭的情况。果不其然，在不显眼的地方，这箭阵留有一个小小的缺口……

       他微微一笑，策马突围。

 

       打斗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，突然万籁俱寂，又隔了一会儿，只有张佳乐骑着红鬃马缓缓走出密林。乔一帆早就趁人不备溜走了，对这么个半大孩子，霸图众人也懒得去拦。

    “给他跑了。”张佳乐低声说，恨恨地甩了一下马鞭。

    “怎么回事？”张新杰皱眉。

    “什么怎么回事？”张佳乐左顾右盼。

    “他怎么能逃出去？”

    “有什么不能……我打不过叶修，有什么奇怪的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张新杰冷冷地看了他片刻，像是要用目光把他给整个剖开。张佳乐心里发虚，抽了红鬃马一鞭子，掉头就往远处上坡上跑去。

 

    “地图都丢了，还在那戳着干嘛？”遥遥地，他朝几人喊道。

        霸图众人沉默片刻，也打马跟在了他身后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林间小道。

        黑白二色的骏马并肩而行，乔一帆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，还没有完全干透。

    “吓坏了？”叶修关切地看看他。

    “前辈，刚才好惊险……”乔一帆心有余悸，“如果他们四个一起上，我们还能跑得掉么？”

     “换了别人不好说，有张佳乐在，肯定跑得掉。”

      “嗯？”

     “他啊，欠了我天大的人情。”叶修笑道，“我想要什么，他总不好意思拦我。”

      “天大的人情？是什么……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乔一帆还想细问，然而叶修一夹马腹，黑骏马便疾驰起来。乔一帆挥着马鞭追赶，仍是被他落下了好大一截，那刚被勾起的好奇，也就付之流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