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1
于锋跟在邹远的身后,小心翼翼地走过那座颇有年头的木桥。桥面上有多处已经破损了,走起来很有些摇晃,只怕哪一步踏重,这座破败不堪的桥就该四分五裂了。
“这地方到底有什么好?”于锋不解地问道。
木桥横跨在一条河上,河不算宽,水流却很急,穿过荒野一路向东。放眼望去,荒野中只有丛生的杂草,就连唯一的一座茅舍,也简陋得让人扫兴。
“我也不知道,”邹远率先下了桥,欣赏了一下并不存在的风景,“不过以前他心情不好的时候,就总到这来。”
这个“他”,指的是百花的前任教主,也是邹远名义上的业师。提起这个人来,于锋的心情总是有些复杂。如今百花在武林大会铩羽而归,邹远又把自己领到张佳乐的“世外桃源”来,于锋的心情就更加复杂了。
“好像好久没人来了。”邹远走动茅舍门口,朝里张望了一下,颇为感慨地说道。
“嗯。”
“你知道了么?每次只差一步就能问鼎,然后又功亏一篑……我每次都怕他疯了。”邹远轻轻扫落檐下的蛛网,“结果他每次都一个人在这躲几天,然后又带着百花开始下一年的拼杀。”
他说这话时,声音有点颤抖,于锋知道他不是怀念张佳乐,多半还是在懊恼今年的战绩不佳。于是他换了个轻松点的话题:“虽然都是百花一门的武功,但你和张佳乐还是不像。你不说,还真看不出你是他教出来的。你是不是故意不学他?”
邹远苦笑了一下:“也不是故意不学他……我就是要学,也学不像吧。”
气氛有点尴尬,于锋自觉说错了话,赶紧往回圆:“张佳乐的话,大概也不怎么会教学生吧?”
被这么问,邹远居然认真地想了想才道:“他的话,当然不是什么诲人不倦的人……我平时练功都是和同辈一起,他不过偶尔指点一下,唐昊他们,接触得就更少了。而且说实话,他也不大会教,我学什么学不会,他光是急……他一急,我就更学不会了,还不如不去问他。”
于锋哑然失笑:“听起来,你的老师够糟糕的。”
邹远没说话,只听了一会流水哗哗的响动,半晌叹了口气。
“主要还是因为……我不是好学生。”邹远道。
“嗯?”
“之前百花上下把他奉若神明,但其实凡事都仰仗他一个人。他这个人呢,又偏偏不需要别人崇敬他,只希望有人帮帮他……可惜从头到尾,我也没能帮上他什么忙。”
说者无心,听者却有意了,于锋把邹远的话在心里滚了几个来回,只觉得不是滋味。两个人沉默无语地相对了一会,不远处却传来一阵嘶鸣,极为凄凉嘹厉,倒叫他们俱是一惊。
“什么声音?”邹远打了个寒战。
“是在那边。”于锋仔细分辨了一下,“走,过去看看。”
走了一段,两人就看见一匹通体火红的骏马,正站在河边悲鸣不已。马背上负着一个人,似是已经昏迷了,这马看起来十分眼熟,而那个人……
“张佳乐?!”于锋惊愕不已。
不能直接碰触,两个人把张佳乐抬进茅舍,倒颇费了一番功夫。邹远检查了一番,神色立刻仓皇起来,于锋看看张佳乐昏迷不醒,也知道他大约是不好。
“他这是怎么了?受伤了?谁能把他伤得这么重?”
“不是伤,是百花缭乱的毒性……”对于本门的秘籍,邹远当然知根知底,“百花缭乱即是奇功,也是剧毒,就数刚开始修炼,还有突破第五重时毒性最强。当克化不住毒性的时候,就会气血逆行,危急性命……”
“他这是要死了?”
“不好说……”邹远脸色煞白,“只怕是凶多吉少了。”
毕竟涉及到百花的机密,两人思量再三,终究还是没有联系霸图的人,只是在茅舍里看守着张佳乐。大半日过去,张佳乐时而昏迷,时而清醒,只是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,竟逐渐露出下世的光景了。
“我怎么看着他要撑不住了?”于锋有些焦躁,“就没什么办法救他?”
“也不是没办法,只是要救他,你我的功力都不够。”
“真要让他死在这里,我们也是脱不了干系的。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,又是一场轩然大波。事到如今……”于锋沉吟了一下,“我看还是应该告诉叶修。”
当年张佳乐初练这门武功时,也曾经被毒性所制,性命垂危。那时是叶修及时赶到,以三成的功力帮他渡过了难关,这段往事,邹远已经告诉过于锋了。
“叶修肯不肯管不说,我们就这么找上门去,一无凭证二无信物……他怎么能相信我们?”
“凭证的话,你骑了张佳乐的马去就是了。至于信物……”
黎明时分,张佳乐又醒转过来一次,这次他的神智似乎是很清醒,立刻就认出了眼前的人。
“别捣乱……赶紧走。”他对着邹远训斥道,只是声音嘶哑无力,“别给自己添麻烦,也别给百花惹麻烦。”
“我……”
邹远有心辩解几句,于锋却对他使了个眼色,把纸笔推到了张佳乐眼前。
“前辈,我知道你一心求死,是绝对不会拦你的。”于锋说道,“只是你当年帮助我在百花立威,我受过你的恩惠,总要报答。现在你时日无多,就没什么话想留给叶修么?”
话音一落,两人都看到张佳乐的表情起了变化。此前他面色惨白,脸上已无一丝生意,仿佛已至弥留。可乍一听到“叶修”两字,竟像是回光返照,居然在那张脸上浮现出了无尽的不舍与悲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