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y best friend’s wedding （结局）
“他说得对呀。”长久的沉默过后，一个声音说道。
起初，黄少天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，因为那听起来就像是周泽楷的声音。然而几秒钟之后，当他勉强抬起头来，却发现周泽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叶修的手，走到了自己的面前。
他是来揍我的……？黄少天茫然地想着，刚才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？
眼泪已经止住了，然而他的视线还是有些朦胧，在斑斓闪烁的灯光里，周泽楷的表情显得不那么真切，倒像是添加了几层柔和的滤镜。恍惚中，周泽楷似乎对着他笑了笑，那笑容并不勉强生硬，有着周泽楷一贯的真挚。可不知为什么，他脸上的神情，居然让黄少天有了种莫名的既视感。
以前也有过类似的场景么？黄少天有点恍惚。也是自己和周泽楷这样面对这面，也是一模一样沉默的凝视，甚至类似的复杂的心情……
然而不待黄少天回忆起来，周泽楷已经转过身，沿着喧嚣的街道走远了。
等等……这是什么意思？适应不了突然的转变，黄少天整个人呆立在原地，几乎做不出任何反应。周泽楷古怪的举动，倒像是按下了一个暂停键，让方才喷涌而出的感情冻结了，仿佛施展了什么停止时间的魔法。
“你带钱了么？” 听到叶修的声音，黄少天浑浑噩噩地转过头，这才意识到自己仍然紧拽着他的手腕。他像被火烫了似的松开了手，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干了些什么，最初的一阵冲动过去，黄少天突然有了种想死的冲动。
“你带钱了么？”叶修又问了一遍。 黄少天不解其意，但此时此刻，他自然没心情去追问，只是下意识地掏出了钱包。叶修接了过来，把里面的现金全数抽出，数也没数转手递给了牧师。后者接过钱，意味深长地看了黄少天一眼，转身走开了。
等等……黄少天想，你听我解释啊，不是你想到那样！
然后他又意识到，不论这牧师脑补的是什么，恐怕也和真相相差无几了。
“你这种一脸懵逼的表情是几个意思。”叶修无奈地说道，“别跟我说你一通操作猛如虎，现在开始搞不清状况了？”
“所以现在……”黄少天真情实感地反问，“是个什么状况？”
“你非让我总结一下的话，就是你刚才当着满大街人的面，在我的婚礼上拽住我，哭着让我给你个机会。”
“……”
一时冲动做出来是一回事，听叶修用这种干巴巴的语气陈述出来，那又是另一回事了。理智和羞耻心同时觉醒，黄少天二话没说，转身掉头就走。
“哎哎，你上哪去？”
“我去死。”
“……”
死是没那么容易死的，于是下一步的发展，就是为了躲避路人的围观，黄少天被叶修拽着走进了小教堂。
牧师不知道去了哪里，礼堂里就他们两个人，角落里的音响愉快地播放着婚礼音乐，甚至比寂静无声更加尴尬。
“你等我一下……”叶修嘟囔了一句，“我把这破玩意关了。”
他花了一会功夫，才在钢琴后头找到了开关。音乐声戛然而止，黄少天局促地坐在长椅上望着自己的脚尖，生平第一次感到这样手足无措。
“咳咳……”他试图理清一下思路，“你不用去追么？”
“你说小周？”叶修在他身旁坐下，“不用。”
“但是……”
“小周从来不闹脾气，”叶修笑了笑，“他说你说的对，就真是觉得你说的对。”
“等一下，那他到底什么意思？”黄少天云里雾里，只觉得自己更加迷惑，“所以他是退出了成全我？卧槽还有这种操作？”
“你想的倒挺美。”叶修无情打破他的幻想，“哪有这么好的事。”
“……”
“小周的意思，是觉得你说的没错。”叶修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来，摸出一支烟却没点上，“你反应这么大，是因为知道的太突然，一点缓冲也没有。你不是不能接受……但你需要时间。”
“所以呢？”黄少天仍然理解不了周泽楷的逻辑，“所以他就自己跑了，把我跟你单独留在这？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找我打一架，各种PK血流成河么？他到底喜不喜欢你？你们怕不是谈了个假恋爱？……？”
他连珠炮似的一通发问，倒有点接近平时的样子了。叶修无奈地看了他一眼，示意他可以停了，然而黄少天依旧刹不住闸，一口气把自己说到了缺氧。
“这其实都是错觉对不对，你根本不喜欢他，他也不喜欢你。要不然他是什么意思，结婚结到一半自己跑了，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吧。而且你看，他一点要弄死我的意思都没有，换位思考一下，是我的话当场就要捅他七八十一百刀……”
“少天，”叶修不得不提高了音调，“少天！”
黄少天终于停了下来，屏息等着他后面的话。
“我应该早点跟你说的，”叶修低声说，“……我是真的喜欢他。”
这么说着的时候，叶修把声音放得很轻，好像这种表白让他感到很不好意思似的。然而正是这种罕见的羞涩，让黄少天更加意识到，这句话完全出自于他的内心。
“但你喜欢他什么？”黄少天脱口而出，“就因为他荣耀打得好？跟他一起玩游戏高兴？”
“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……靠，其实说出来我都不信。”叶修摆弄着手里的香烟，“但我和小周在一起的时候，就没怎么玩过荣耀。”
“靠靠靠，你骗谁呢？”黄少天想也没想，下意识地反驳，“你跟他在一起不玩荣耀，那都干什么？”
“我哪知道。”叶修看了他一眼，“反正电脑都没开，稀里糊涂的，一天就过去了。”
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吧……过往的片段不合时宜地闪回，黄少天突然觉得，叶修说的应该是真的。有时候你和某个人在一起，哪怕再无所事事，也觉得时光飞逝……你们那么奢侈地浪费着光阴，却又毫无悔意，满心喜悦。
“突然要跟他结婚，也不是一时脑抽。”叶修在口袋里摸索着打火机，“其实我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。”
“什么样的深思熟虑？”哪怕心情复杂，黄少天还是忍不住吐槽，“打两把竞技场的间歇里深思熟虑了一下？我说你有没有搞错，你们之前根本不熟吧，这才在一起一个月……”
“跟时间没关系啊，”叶修打断了他，“刚好到了那个时候，你就想明白了。”
“那个时候？”黄少天追问，“哪个时候？”
像是预料到黄少天会刨根问底，叶修无奈地叹了口气，似乎是在组织语言。他一边翻找着打火机，一边露出纠结的神色，好像是要跟黄少天描述一种根本不存在于世的东西一样。
“你还记得我们刚到苏黎世，第一次去看场馆的那天么？”叶修掏着乱糟糟的口袋，心不在焉地整理着东一张西一张的账号卡，“那天看完场馆，我和小周走在后面。”
“然后呢？”
“然后走着走着，就突然琢磨过来，我是想跟他过一辈子。”
他终于找到那个要命的打火机了。长舒了一口气，叶修点燃了烟，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，倒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任务。
今天的叶修跟往常都不相同……黄少天想。一提到周泽楷，他甚至谨慎的有些可笑，仿佛在叫醒一个沉睡的人，又唯恐声音太大，怕会惊着了他。事实上，这番描述也实在前言不搭后语，根本叫人听不明白……
可是，真的听不明白么？ 随着叶修按下打火机的开关，火焰腾起的一瞬间，记忆的引线像是被点燃了，照亮了某个幽暗宁静的角落。那是很多年前，阳光灿烂的几乎能融化蓝天，灼热的空气里，蝉在声嘶力竭的叫着，粼粼的湖水泛着梦一样的金光……
而叶修就走在他的面前，懒散的步伐带着一种魔力，有那么片刻，黄少天几乎产生了错觉，似乎来到了地球之外的某个空间，时间被无限拉长，仿佛这一瞬就能持续到永恒。它稍纵即逝，在生命中永不再现，黄少天想，或许每个人生命中都有这么一个至长至短的片段…… 只是有人任由它一闪而过，有人却选择把它延长到一生一世。
“哎哎哎，你那什么表情。”叶修吐了一口烟，探究地看着他的脸，“好好说话呢，你不是又要哭吧？”
“滚滚滚，”黄少天怒，“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要哭了？还有这种黑历史能不能不要再提了？”
“哪个黑历史？”叶修反问，“你哭着求我给你个机会？”
“……我靠靠靠！”黄少天恼羞成怒，朝着叶修扑了过去，“信不信我打死你啊！”
作为战五渣的死宅男，一番肉搏的结果，也不过是让两个人都出了点汗。重新坐回长椅上，黄少天气喘吁吁地瞪着叶修，后者慢吞吞地伸手掸着衣服上的烟灰，脸上的表情却比刚才松弛了一些。他把已经熄灭了烟蒂扔进了垃圾桶，又从烟盒里掏出支烟来，想了一想，却放回去了。
“这可以抽烟吧？”黄少天不解，“又没有别人。”
“是可以抽，”叶修解释道，“不过少抽吧。”
“……”
扎心的感觉又回来了，黄少天很容易地联想到，叶修的这番改变多半是因为周泽楷。在他印象里，叶修是永远不会为谁改变的……谁料到也就这么短短的一个月，周泽楷在叶修心里不但干翻了荣耀，居然连烟都打赢了。
“你想什么呢？”叶修看看他的表情，哭笑不得，“这跟小周没关系。纯粹是老年人需要保养，你这么大岁数了也得注意啊，不然早早就得退役滚蛋。”
“我怎么大岁数了？我还年轻的不能更年轻好不好？”黄少天立马抗议，“离退役还有一万年，你们在这些老年人不要妄图揣测我们年轻人的心态！”
“行行行，你年轻。”叶修不想跟他争辩，“你才十八行了吧？”
话题再次朝着奇怪的方向狂奔而去，两人毫无意义地斗了几句嘴，忽而又齐齐地陷入沉默。有那么一个瞬间，黄少天突然开始后悔了……为什么自己要如此冲动的表明心迹呢？
如果自己听喻文州的话，如果自己再隐忍一下，如果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……那么自己和叶修之间，就不会存在这种难以掩饰的尴尬，一切都能和从前一样……
“所以你为什么要叫我来当证婚人呢？”黄少天语气里简直带着几分痛苦，“享受大仇得报的快感？从前我对你爱理不理，如今你叫我高攀不起？”
叶修无语地看着他。
“好吧这不符合你的风格……”黄少天自问自答，“所以你是单纯的不知道我喜欢你？但是也不对啊，看你在峡谷话里有话的样子，你明显是知道吧？”
“我是知道你喜欢过我，”叶修慢慢地说道，“但我没想到的是，你居然还没想清楚。”
“我不是喜欢过你，我是现在还喜欢你，我是刚刚发现我喜欢你。”意识到他的措辞，黄少天急急地辩白，“所以我才不甘心，我才想要争取一下……”
“真是这样么？”叶修打断了他，“少天，你那么聪明，仔细想一下。”
黄少天呆呆地看着他，不明白他究竟要让自己想些什么。回忆像流水般在脑海中流淌，他想起了未曾见面时的好奇和仰慕，见面时那种跃跃欲试不服输的冲动，第一次长谈后的欣喜雀跃，还有逐渐滋长的向往和默契……
他想起了西湖边那个炙热的午后，他望着叶修的背影，心跳如雷。
“你长大啦。”叶修突然说，“看着现在的你，我就像老父亲般百感交集。”
“你滚！”黄少天说道，“老父亲是什么鬼东西？”
然而他突然看清回忆中自己的脸了……那么的年轻，那么的初出茅庐，带一种天真而自信的狡黠。如果现在的自己告诉他，那个自信的黄少天不过是个傻瓜，他又会怎么想呢？
然而那个傻孩子恐怕不会相信，仍然盲目地乐观着，以为自己牢牢掌控着人生的方向。
“我以前怎么那么傻。”他喃喃地说道。
叶修没有说话，只是安静地看着他，眼神里带点包容和安慰。黄少天忽然意识到，喻文州说的没有错，有些时候，三年漫长的几乎就像是一辈子。他想起来周泽楷临别时的神情何以那么熟悉了……第八赛季的总决赛后，他也是带着这种笑容同自己握手。那笑容带着真挚的同情，还隐约有着胜利者的腼腆和羞愧。
然而没有人会相信这是真正的结局。
因为一旦错过，就真的错过了。
“我觉得自己像个傻X。”黄少天绝望地说道，“我到底为什么要搞出这么多事来……我靠，根本毫无意义，而且现在我在你眼里就是个笑话……”
“傻可能还是挺傻的。”叶修回答道，“但对我来说，这也不是毫无意义。”
黄少天不明所以地看着他，叶修停顿了几秒，认真地说道：“至少你让我知道了，那时候我在你眼里，并不是一个笑话。”
原来叶修也有过这样动摇和失落的时候么？黄少天愕然地想着，是啊，即使隐约察觉到自己的心意，可一直得不到回应的表白，多少也会令人绝望吧？但对于那份爱，自己并不是毫无回应的……这个回应或许迟到了多年，但并未缺席。
所以，这也算是个美好的结局吧。黄少天自嘲地想，至少这个故事，是以爱开头，且以爱收尾的。
“对不起，”黄少天说，“我当年也是个傻X。”
“你不用道歉，”叶修笑笑，“其实我一直觉得，你拒绝我是对的。”
“没有我的拒绝你哪能勾搭上周泽楷？”黄少天怒，“你是想说这个？不用这么毒吧？”
“你内心能不能阳光一点？”
“那你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你知道么，遇到你之前，我一直有个遗憾。”叶修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，“那就是在联盟里没交到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。”
“靠，你糊弄谁呢？”黄少天不信，“全联盟都是你的翅膀，你跟我说你没朋友？”
叶修不置可否地笑笑，黄少天随即发现，他说的应该是真的。他还记得初见叶修时的样子，他还那么年轻，就已经头顶着传说的光环……那么多人憧憬他，敬仰他，畏惧他，却从未真正的走近他。
“所以……”黄少天轻声问，“我们还会是朋友么？”
“永远是啊，”叶修重复了一遍，又半开玩笑地说道，“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。”
“喂，这是结婚誓词吧……”黄少天强忍着去抹眼泪的冲动，“你这会跟我说了，等会跟周泽楷说什么？”
“你傻啊，这是在美国。”叶修回答道，“结婚的时候，当然是说英语版的。”
“对不起，”黄少天真心实意地道歉，“毁了你的婚礼。”
“也不算毁了吧，我刚才把这个教堂包下来了，一直到明天，这里都给我保留着。”
“土豪，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大方？”
“因为用的是你的钱。”
“……”
“好了，我们的问题全解决了，”叶修长舒了一口气，“手机借我一下。”
他低头鼓捣了半天，无疑是在给周泽楷发信息。那边很快有了回复，叶修读着信息，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。
“小周一会过来，”叶修把手机还给黄少天，“你要先走么？”
黄少天犹豫了一会，终于还是摇摇头。
“我想跟他道个歉。
他欠周泽楷一个道歉，也欠他一个祝福。现在，他要去做喻文州对他说的，他早该去做的事了……
作为叶修最好的朋友，他希望他能幸福。
即使这幸福与他无关。
“敢作敢当，”叶修冲他竖起大拇指，“我敬你是条汉子。”
“我就怕周泽楷刚才去隔壁买了把枪，进门对着我一通扫射……”
“毕竟神枪手，这是他本行。”叶修一本正经地说道，“搞不好还能一路押枪送你到门口。”
“靠！”
“你想多了，小周不是那种人。”叶修安慰他道，“再说，他去打实弹，二十枪全部脱靶这种事，我会告诉你么？”
“……”黄少天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感到安慰。
“唉，还真有点紧张。”叶修拿过他的手机看看时间，“毕竟第一次结婚，没什么经验。”
他表现的可一点都不紧张，毕竟叶修就是这样一个人，永远都那么从容冷静，游刃有余。也许他从没有狼狈和失落的时候，也许他也有过，只是都被他藏在黑暗里，就像月亮无人知晓的暗面。黄少天突然感到一阵遗憾，在过去的那些年里，叶修也一定有过黯然神伤的时候吧？他那么迫切地想要弥补，然而，叶修却不再需要了。
“想什么呢？”叶修问。
“没什么……”黄少天胡乱地找了个话题，“等会结婚什么程序，你不打算给表演个唱歌跳舞？”
“大哥我这是结婚……”叶修无语，“你当办春节晚会呢？”
他一边说，一边站起来踱步，似乎是很随意地走到了钢琴边，在琴凳上坐下了。钢琴是打开的，他把一只手轻轻地放上去，慢慢地抚摸着琴键。
“我一直都很后悔，”黄少天脱口而出，“当时没听你唱完那首歌。”
叶修转过头注视着他，了然地笑了起来。灯光温柔地撒落在他们的头顶，他们四目相对，透过漫长的岁月，彻底审视了从前的自己，和现在的对方。
最终，时光为他们达成了谅解。
“不就是一首歌么？”叶修说道，“有什么好后悔的。给你唱首新的。”
“你不是说你就会唱一首……”
“那当然是骗你的。”
“……”
旧日的旋律消失在了遗失的时间里，但至少他们并没有停滞不前。黄少天想，再过十年，自己回忆起现在这一刻，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？
而叶修的手指按在琴键上，奏响了第一个音符。
the end
@不夜橙 你可以写叶乐了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