evergreen

       发动机的轰鸣声在沉默里简直震耳欲聋，黄少天呆呆地看着叶修，只觉得他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，自己却不能很好地参透他的意思。有那么一瞬间，他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，仿佛触摸到了什么隐藏已久的真相……然而这也只是一瞬间的错觉，那个看不清的轮廓就再次从他的思绪里滑脱了。

   “你是要结婚还是要出家啊，说的话跟念经似的。”黄少天吐槽道，“我们这是快到了吧？下面是不是山？这么看着也没多高啊！”

 

       于是接下来的旅程里，黄少天一直对着风景大发评论。叶修没有再说什么，也不大搭理他，好在哪怕是独角戏，黄少天这么多年也唱得很习惯了。只是这一次，他嘴上说个不停，胸口那种烦闷和不适依旧无法驱散，像是得了什么不致命的重病，让人坐立不安地钝痛着。

 

       峡谷离城市不远，很快他们就降落在了有些简陋的机场。虽然是旅游旺季，可偌大的峡谷里并没多少游人，两个人随意地走了走，视野中很快就没有其他人存在了。

    “哇，天上看着山不高，这么看还挺吓人的。”黄少天在悬崖边上站定了，往下看了一眼，只觉得峭壁刀削斧凿，深不见底，“卧槽老叶你快来看看，这个真的恐怖！这么高，还没有护栏！幸好我不恐高啊，换个有恐高症的人来不是吓晕了要掉下去！”

 

       他装作兴致高昂的样子喊了半天，叶修却只探头过了看了一眼，没精打采地评论了一句“是挺高的”，就懒得再欣赏风景，只找了块岩石靠着抽烟。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他摆出这副样子来，原本就是强打精神的黄少天也不由得泄了气，走到他身边抱怨道：“你来都来了，好歹看看风景啊！”

    “要看风景不如进游戏啊，”叶修的理由充分，“荣耀里随便哪个主城不比这好看，还带城堡呢。”

   “……你这理由我也是服了。”黄少天竟无法反驳，“那你怎么还要来？”

   “是小周想来啊。”

   “你不是还废了好大的劲，又改签啊，又加费用什么的……”

   “我不是说了么，”叶修吐了口烟，“是小周想来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愣了一下，不知道为什么，只觉得这句话非常刺心。他有点明白叶修的意思了，有时候未必是风景好看，而是和你一起看风景的人好看——最美不是下雨天，而是他妈的和你一起躲过雨的屋檐。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怎么会是这样呢？他有点诧异的想，明明就在不久之前，那个和叶修一起在屋檐下躲雨的人还是自己呢。他还记得那毒辣的太阳，喧嚣的蝉鸣，他们一起穿过长长的苏堤，叶修一路抱怨着，眼神却是明亮的……

 

    “不过我本来也打算来。”叶修突然说道，“还准备搞个事情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？”黄少天愣愣地问道。

        叶修把烟掐灭了，从口袋里掏出便携式烟灰缸，把烟蒂扔了进去，然后又在口袋里掏了掏，就掏出一个不大的盒子来。

    “什么东西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这是明知故问。只凭盒子的形状，黄沙天就猜出来里面多半是什么。果然，叶修把盒子打开给他看了一下，一对戒指正安安稳稳地嵌在里面。

     “我本来打算求个婚来着。”叶修不无遗憾地说，“轮回真会挑时间开会。”

       不知为什么，有一瞬间，黄少天几乎无法控制地想把那对戒指接过来，戴在自己手上。

    “我靠你不是我认识的叶修，”黄少天清清嗓子，赶紧把目光移开，“还求婚？还买戒指？你不怕把周泽楷吓死？你要真这么干，他肯定觉得你被魂穿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懂什么，”叶修嗤之以鼻，“我要真求婚了，他肯定特高兴。”

    “要不然我们认识的不是一个叶修，要不然我们认识的不是一个周泽楷。”黄少天言之凿凿，“你脑子搭错线了，从要结婚开始你脑子就不怎么正常！”

    “你跟小周很熟？”叶修反驳道，“他这人很浪漫的。”

    “浪漫就是脑子一热干些特傻的事，比如闪婚什么的？”黄少天反问道。

 

       他不是故意的，然而不知不觉中，他的语气开始变得咄咄逼人了。叶修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，在他的注视下，黄少天不大自然地转开了目光。

   “他浪漫的地方，”仍然凝视着他，叶修很平缓地说道，“就在于他会干一些你觉得特别傻的事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尴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着。黄少天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，可他真的觉得有点累了，于是就只能背对着叶修，默默地凝视着夕阳之下的峡谷。夕阳已经西斜了，朦胧又灿烂的金光照耀在荒凉的群山上，像火焰似的将那些陡峭的山岩都点着了……

       也难怪叶修会想在这里求婚。这里的日落，实在是很美的。

 

       光阴一点一点消逝，随着夕阳的隐没，天边的云霞像是留恋这最后一点的光明，过分绚烂地燃烧了起来。黄少天一瞬不瞬地望着天边，只觉得这比自己从前看过的一切风景都要更加触动心弦。这种悲壮的美丽像是一直温柔的手，无声无息地探进了他的胸膛，然后把那颗跳动的心脏紧紧地握在了手中。

       或许……他将永远铭记着这天的夕阳了。

 

   “手机借我一下。”在他身后，叶修突然说道。

   “干什么？”黄少天迟疑了一下，还是把手机递给了他。

   “拍个照，等会给小周看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于是黄少天就看着叶修调出相机来，认认真真地拍了三四张照片，在他记忆里，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叶修给什么东西拍照呢。

    “你现在撩汉技能简直满级了，”黄少天不自觉地说道，“以前你追我的时候，也没见你这么撩我啊？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这话不该说的……真的不该说。所以也难怪叶修的动作突然停住了，脸上的表情几经变换，像是碰到了什么棘手的难题似的。可是，当他最后开口说话的时候，神态却是很平和宁静的，语气也如常地轻松，带一点调侃。

    “一回生二回熟啊。”叶修笑道，“再说，我以前要不是太喜欢你了……肯定也撩得飞起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他说这些话的时候，是直视着黄少天的，神色和语气都无比坦然，毫无暧昧的成分。黄少天知道，这里根本没有什么误会的余地，对叶修而言，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夕阳隐没在地平线的远方，黄昏的时段结束了。几乎没有任何过度和缓冲，夜幕笼罩了大地，群星开始悬挂在黑暗的天穹上。黄少天无法想象，就在几分钟之前，夕阳还那么绚烂地点燃了整个世界，仿佛暧昧的黄昏永会不结束呢……

       然后他突然明白了，那一刻占据在他心里的，不是霞光，也不是夕阳下的峡谷。这么多年来，长久地触动着他的心弦，让他永生难忘的……一直都是这个站在他身边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六年来，自己始终爱着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