evergreen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一

       空荡荡的训练室里，只有电脑的屏幕闪着微光，黑暗中响起键盘的敲击声，急促得如同不停歇的马蹄。

        许久之后，那个声音戛然而止。

 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静静地望着屏幕，小小的QQ对话框里，塞满了他刚敲出的长篇大论。磷火般幽光照在他的脸上，将他的表情照得闪烁不定，一时像是焦躁，一时又像是落寞。

       许久之后，他伸出手来，把对话框里的文字删得一干二净。屏住呼吸，他极慢极慢地在键盘上敲击出几个字来，仿佛每一个都重达千钧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你在哪？

 

       历史记录里，参差不齐地排列着一长串消息，有时连篇累牍，有时略微精简。唯一相同的，是每一条留言都以这句话作为结尾，并且自从一年前开始，每一条留言都没有收到过回应。

       距离叶修的消失，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。

 

       好友列表里，那个歪歪扭扭的“笑”字仍然灰暗着，就如同这一年中的任何一天一样。最后看了一眼屏幕，黄少天站起身来，关上电脑走出了门。

       黑暗在他身后缓缓合拢，如同紧握光阴的手掌。

 

       会议室里亮着灯光，黄少天敲敲门走进去，喻文州就抬头对他笑了笑。荣耀联盟的第十一个赛季，蓝雨的夏天依旧结束得有些早，在季后赛第二轮折戟，大部分队员早就提前开始了休假。

   “打算什么时候回家？”喻文州问。

   “明天吧，等下收拾东西。”黄少天说，凑去过看了看他的屏幕，“这是……英格兰联赛？”

  “总决赛。”喻文州补充道，把视频开了全屏，“直播。”

 

   “这个赛季又是Valhalla进了决赛？”黄少天看了一会评论道，“去年他们刚拿了第二吧？”

    “这赛季据说有个强势新人加盟，夺冠的希望很大。”喻文州说道。自从白庶转回到三零一，荣耀联盟对英格兰联赛就逐渐关注起来，点评起英格兰的战队也开始头头是道了。

    “强势新人……是那个字母怪吧？”黄少天神色一凛，用手指着屏幕上刚出场的一个角色说道。这是个战斗法师，名字十分古怪——qwert，赫然就是键盘第一排从左到右的排列。

    “账号卡的名字也起得这么敷衍，这人不是来搞笑的吧？”黄少天吐槽。

        喻文州笑了笑，没有回答。此时比赛正式开始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，专注地观看着这位强势新人的表现。 

        一分钟后，比赛结束。

 

   “这……”黄少天和喻文州对视了一下，两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和错愕。

       职业选手之间，实力不会悬殊到有云泥之别，然而这个字母怪竟然全凭技术和操作碾压了对手，那股强大和粗暴简直令人不寒而栗。

  “这竟然是个新人？”喻文州深吸了一口气，略带畏惧地问道，“联盟里……有人是他的对手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迟疑了片刻，最后面色凝重地摇头。

       在喻文州发问的时候，他最初想到的是叶修。可随即他就意识到，无论叶修是否能胜过这个怪物，他此刻都不在荣耀联盟了。

   “可怕。”喻文州脸色有些泛白，简短地总结道。

   “意识、操作都是顶尖水准的，”黄少天替他补充，“而且全场都处于密集爆发的状态。我看看他的资料……靠！这手速曲线不是在搞笑？整个赛季一直在飚手术，他也不怕手抽筋？”

 

       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，字母怪整场团队赛再次从头到尾飚出了超高的手速。并且凭借着可怕的操作，Valhalla依托这个“新人”打起了明星战术。在高水准的一拖三之后，Valhalla赢下了团队赛，并最终夺冠。

    “这不可能是个新人。”喻文州肯定地说，“就算操作和技术是天赋异禀，这种经验和意识绝不是新人能具备的。”

    “对，而且队长你发现了么，整场比赛他是绝对的核心，但他基本没在队伍频道里说过话。就算核心选手不一定非要指挥，但他和队友之间的交流是不是太少了？这不自然，绝对不自然，整个联盟也就一个周泽楷这么不合群。”黄少天开始滔滔不绝地分析，“但是这个字母怪也不像是自闭，你看他还有工夫向对手放嘲讽……”

   “的确很奇怪。”喻文州点头，“整场比赛，他发的表情比文字还多。如果不是性格原因，那或许就是其他因素了。也许是……语言不通？”

 

      黄少天的表情僵了一僵，像是有人突然碰到了他心里某个隐秘的开关似的。隔了半晌，他犹犹豫豫地开口，像是被自己要说出口的话给吓到了。

  “队长，你说这个字母怪会不会是……叶修？”

      喻文州表情复杂地看了他几秒，微微叹了口气。

   “也对，不可能是叶修嘛。”黄少天的表情恢复如常，自顾自地说了下去，“他要接着打职业比赛，干嘛不在国内，非玩失踪跑到国外去？而且一打完邀请赛，这货下了飞机就人间蒸发，根本就是要彻底退役了嘛……再说，这个字母怪也不可能是他，除非叶修返老还童了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喻文州点点头，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。就算这个英格兰的荣耀“新秀”颇有叶修战法的风范，可那种简单粗暴的战斗风格，却绝不属于一个二十八岁的老将。单纯依靠手速和技术，密集爆发彻底压制对手……如果是偶尔一次，今日的叶修或许不难做到，但整个赛季都保持这样的风格，只有二十岁的年轻人才有挥霍的资本。

       如果是二十八岁的叶修，已经没有了这样的锐气和敏捷。如果是十八岁的叶修，却又没有这样老辣的经验和意识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个来历不明的“新秀”，远比任何时期的叶修都要强大可怕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二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望着前方闪动的黄灯，心不在焉地踩了一脚刹车。

       他上路没多久，开车还是很小心，此时距离白线还有十多米，他便点着刹车让车子缓慢地向前滑行。就在他握着方向盘，有些恍惚地想着心事时，一辆黑色的越野车鬼魅般闪过，一个转向就超到了他的前面。

   “靠！”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急踩刹车，脱口而出就爆了粗。被这样超车无疑是很窝火的，更何况万一追尾了又是自己全责。他按下车窗，正准备伸出手去给对方比个中指，对方却先他一步伸出了手，夹着烟向窗外弹了弹烟灰。

 

      夏日的空气里，袅袅的烟雾从指尖升腾起来，黄少天的目光落在那只手上，突然间有些恍惚。

      那是只男人的手，然而手指修长轮廓优雅，几乎是黄少天见过的最漂亮的手。已经不记得有多少次，他曾经见过那只手在键盘上舞动，或是懒洋洋地对他打着招呼……

 

       绿灯亮起，那辆黑色的越野车轰鸣着起步，在黄少天迟疑的几秒钟里，竟然已经跑出了很远。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踩下油门，追着越野车绝尘而去，然而无论他怎样鸣笛或是闪灯，那辆疾驰的车子也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会有其他人，也长着这样一双手么？

 

       一横心，黄少天狠狠踩下油门，发动机急速转动着，他感到自己像是一支离弦的箭。片刻之后，巨大的响动后是剧烈的震动……他的车狠狠撞在了越野车上，地动山摇里，副驾驶甚至弹出了一个安全气囊。

       越野车的后保险杠已经彻底变形了，就算是这样，它竟然还向前行驶了数十米，然后才稳稳地停下。顾不上查看车况，黄少天推开车门，向着黑色越野车疾跑过去。大概是方才撞得太厉害，不过短短的一段路，他居然跑得有些踉跄。

 

    “叶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他向车里望了一眼，那个从心里涌出的名字就僵在了嘴边。驾驶座上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漫不经心地看着他……仿佛看着一个白痴闪亮登场。

       少年的五官、表情甚至眼神，对于黄少天来说都无比熟悉。大约有八年的时间，他都在留心着这张脸上各种变化的神情。

       可是这个少年又显得如此陌生。因为他从未见过那个人十八岁的样子。

 

   “你是……叶修？”很久之后，黄少天开口问道，声音几乎淹没在一片汹涌的鸣笛声里。

       少年盯着他的脸看了一阵，像是在地图上寻找什么指路的标示。片刻之后，他笑了起来，那是叶修标志性的笑容——漫不经心，不带恶意，却又莫名地令人光火。

    “你是黄少天。”少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，笃定地说。

 

       那不是遇见故人的惊喜或调侃，而是遇见了一个耳闻多时的陌生人，终于将名字和长相对号入座的愉悦。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错愕地望着他，二十五年中第一次哑口无言。

       他曾经很多次地思考过对两人关系的定义。朋友？好朋友？暧昧的恋人未满？或是心照不宣暗生情愫？

       哪一种都有理有据，哪一种他都觉得可以接受。但无论如何，自己对于叶修而言，绝不可能是个陌生人。

 

       两个人的车停在马路中间，很开就造成了拥堵，鸣笛声一浪高过一浪，简直震耳欲聋。

  “先挪车，还是先报警？”少年把指弯曲放在嘴边，对着黄少天喊道。

无论挪车还是报警，黄少天都没兴趣。

  “算了，先报警吧。”

 

      见他没有反应，少年拿出了手机，自顾自地拨了电话报警。

 

      手机。

      激动和狂喜在瞬间不翼而飞，黄少天感觉自己的头脑在极寒中迅速冷却，连带着身体也冷得几乎发抖。他搞不懂自己方才怎么会那么蠢，看到一个和叶修相似的人就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……显而易见，这个少年怎么可能是叶修？

      叶修不用手机。并且，叶修不可能是十八岁。

 

       电话接通，少年简短地报出肇事地点和车辆状况，真奇怪，他竟然连声音都和叶修十分相像。

       仔细看去，就连他那种漫不经心的神色都和叶修一模一样，只是因为年轻，眉宇间有种蓬勃的朝气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认不认识叶修？”黄少天死死地盯着他，着魔似的问道。这个从天而降的少年让他感到激动又迷惑，巨大的失望和隐约的期待交替出现，黄少天感到自己的头脑一片混乱。

    “认识啊，”少年点头，“四冠的那个。”

   “你也玩荣耀？你不是他的亲戚什么的？”黄少天仍然死死地盯着他，仿佛下一秒他就会驱车逃逸似的，“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……难道你是他弟弟？”

    少年扫了他一眼，打了个哈欠。

 

  “别说你和他没有关系，你们俩就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，怎么可能没有关系？”黄少天继续追问，“你知不知道他在哪？为什么这一年他人家蒸发了？你——”

     少年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他，目光里带点事不关己的淡漠。

  “让让，”他说，“交警来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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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不及写新文，把以前写的一个叶黄开头发出来凑数吧……

叶神生日快乐！恭喜重返十八岁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