evergreen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5

        回家之后，苏沐秋和叶修各抱了一台电脑奋战，这是个和平时别无二致的夜晚。

        叶修的屏幕上，正播放着英格兰荣耀联盟的半决赛——带队征战了一次，如今他要关注分析的就不只是国内的比赛了。从前对国外的荣耀选手知之甚少，现在要补起课来，工作量大得惊人。

       写完一轮比赛的笔记，叶修看着文件夹里横七竖八的文档开始发愁。

 

    “帮我整理整理？”叶修戳戳旁边的苏沐秋。

    “今天没空，改天的吧。”苏沐秋把耳麦摘下来挂到脖子上，眼睛仍紧盯着屏幕。

    “我明早开会要用。”

    “我真没空。”苏沐秋左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了一阵，叶修也就探头看了看他的屏幕，貌似是领着个野队在刷副本。

    “这轮肯定过不了。”看了半分钟，叶修断言，“你们得团灭了。”

    “少乌鸦嘴。”苏沐秋警告他。

 

       五分钟后，队伍团灭。

   “你看吧。”叶修一摊手。

   “我这是在做实验，团不团灭无所谓。”苏沐秋板着脸。

   “嗯？什么实验？”

   “我也是刚有了个思路……还得琢磨。”

   “琢磨什么？”

   “琢磨思路啊！”

   “来来来，让我看看你的思路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这么说着，叶修凑了过来，一只手推着他的额头，让苏沐秋抬起头和自己对视。这原本是个平常的动作，远不及每晚的同床共枕来得暧昧……可就在目光相触的一瞬间，两人同时愣住了。

       他们知道，对方和自己一样，都想到了从前。

 

       窗半开着，风吹过窗棂，带来的是夏日最后一段悠长的气息。隐约有一丝花香从风中掠过，是茉莉，还是早开的桂花？

       而变幻的光影照映在两人的脸上，轮廓在黑暗中半隐，只有眼神灼热明亮。

 

       十年前……几乎是同样的场景，同样的光影，不同的只是截然不同的他们。十年前，他们鬼使神差地接吻了，心照不宣地都觉得那可以替代告白。然而一周后，苏沐秋遭遇“车祸”，整整十年没有再踏上这块土地……

       他们的初吻便是吻别。

 

       对视的静默中，他们能听见对方激烈的心跳。这一刻致短致长，像是有了魔力般要延续到时间的尽头。无数的画面在苏沐秋眼前闪回，却没有一个轮廓真切，最终他的目光还是落到了叶修的脸上……他从没有见过叶修如此犹豫不决的模样。

       最终，叶修自嘲地笑了笑，放开了手。

   “真热，”他若无其事地说，“我去把空调打开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他的表情、语调，无一不不显得从容随意，仿佛根本没把刚才的插曲放在心上。可唯有他的目光躲闪着，欲盖弥彰地望着窗外，像是怕别人看穿了他的心事。

       一阵悲伤突然涌上心头，在难以言喻的冲动里，苏沐秋走过去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。在叶修转过头的一刹那，他没头没脑地亲了上去，在唇齿交缠的触感里几乎热泪盈眶……

       而叶修则紧紧地抱住了他。这是在自己死而复生之后，他情绪最为外露的瞬间。

 

       窗外传来隐约的蝉鸣，亲吻着的两人终于分开，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。

    “我去把空调打开。”叶修又说了一遍，开始在房间里寻找空调遥控器。苏沐秋站在原地看着他，没有看漏他脸上显而易见的懊悔神色。

       果然还是不该鲁莽行事么？他想。十年过去了，叶修并没有对自己残存什么特殊的情感，自己在他心里激起的，大概只是一种怀念之情……这种时候引诱他，对计划并无好处，反而会让两人的关系变得尴尬，阻挠下一步的行动吧？

       可苏沐秋不得不承认，在刚才的一瞬间，他几乎忘记了整个计划，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。从十年前开始，叶修就具备了这种魔力，时常能让他遗忘最重要的事情。有许多个瞬间，他简直要产生错觉，认为自己就是这样一个真实的人，和叶修拥有过一次真实的相遇……

       可归根结底，一切都不过是逼真到自欺欺人的谎言。

 

       凌晨。

       叶修屏息起身，仔细地观察着身边熟睡的人。这个时刻，应该是睡眠最深、最沉的时候，可苏沐秋却睡得很警醒，仿佛随时要一跃而起，夺路而逃。

       微光里，叶修看到他紧闭的眼帘下，眼球正飞速地转动着。似乎不是什么美梦，沉浸在梦里的人整个身体都紧绷着，像一支蓄势待发的箭。有那么两三次，他似乎要发出几声梦呓，可那些话语却都被扼杀在紧闭的嘴唇里。

       叶修想起来了，无论苏沐秋还是苏沐橙，他们都从不说梦话。

 

       确认身边的人不会醒，叶修小心翼翼地起身，披衣走到了门外。凌晨的街上只有他一个行人，他不紧不慢地走着，像个流浪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三条街外有个公用电话亭，这东西几乎没人使用，可叶修居然随身携带着电话卡。他慢慢地播了一个号码，无人接听，于是他又播了一遍。 

    “谁？”终于有人接起了，声音很不客气。任谁在半夜三点被电话吵醒，大约也是客气不起来的。

    “我。”叶修说。

       对方愣了几秒，突然如临大敌：“出什么事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叶修笑了笑，回答道：“没事，找你聊聊天。”

       对方沉默了三秒，大约不知该发火还是挂电话。纠结的时间太久，再开口时，声音里几乎没有火药味了。

    “半夜三点，你找我聊天？”

    “我是你哥嘛。”叶修点了根烟说道，“找你聊天，太正常了。”